某君梁氏，今隐其名，余昔日之良友；分隔多年，消息渐阙。日前偶闻其一大病；适归故乡，迂道往访，则仅晤一人，言病者其弟也。劳君远道来视，然已早愈，乃与人之纠纷而害其心也。因大笑，出示日记二册，谓可见当日病状，不妨献诸旧友：持日阅一过，知所患盖“迫害狂”之类。语颇错杂无伦次，又多荒唐之言；亦不著月日，惟黑色字体不一，知非一时所书。问亦有略具联络者，今撮录一篇，以供医家研究。记中语误，一字不易；惟人名虽皆村人，不为世间所知，无关大体，然亦悉易去。至于书名，则本人愈后的题，不复改也。二00二年四月二日识

一
今天晚上，很好的月光。
我不见他，已是三年多；今天见了，仍是格外害怕，才知道以前三年全是发昏；然而须十分小心，不然，赵，何以狠狠瞪我的眼呢？
我怕得有理。

二
今天全没月光，我知道不妙。早上小心出门，赵贵翁的眼色很怪，似乎怕我，似乎想害我。赵家独生子回来了，他与我有仇。我该如何是好呢，还有七八个人，都和赵一样剃着光头，想必都是从那出来的，是否要害我。为赵报仇？天晓得，是他逼我迫我交出钱来。平常都给他了，可那次要得凶，架着白晃晃的刀子吓我，我怕极了才喊大哥的。
他莫要找我才好；可不能再告诉大哥了，谁也不告。

三
晚上总是睡不着。凡事都提心吊胆。明天可得把平日里攒下的钱都带上。赵要拿，全给他，希望他莫要打我了。今天打到了腿，关节疼得厉害，莫要让大哥发现才好。

四
黄昏时，赵在村口拦住了我。钱全给了，可赵凶凶的张着嘴还冲我笑；我便从头直冷到脚跟，接着头一重，便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时，大哥在旁看着我，问我何以躺在村口，我死命摇头，但见他脸一阴，狐疑似的望望我？我心一凉，他怀疑了吗！忽然发觉大哥脸上却掩着笑，就好像赵的笑。难道，连大哥也要害我？他们莫非早已串通好了。这直教我害怕，教我纳闷而且伤心。我该怎么办？
五
黑漆漆的，不知是日是夜，赵家的狗又叫起来了。
狮子的凶猛，兔子的怯弱 ，狐狸的狡猾……

六
果然是这样的，今天大哥看我的眼神的确怪怪的，看的我心里直发毛，他向来不喜欢赵的，今天却何以拉住他说个不停的。我明白了，莫非是在商量害我？可是我能怎么办呢？
七
我晓得他们的方法，直捷杀了，是不肯的，而且也不敢，怕有祸祟，所以他们大家联络，布满了罗网，逼我自戕。最好是解下腰带，挂在梁上，自己紧紧勒死；好吧，大哥，这也是你的意思吗，这世上连你都恨我，想杀我，真的吗？
不能想了，也罢，……

八
赵又回到那个地方去了；而我被他们从梁上拉了下来，我没有死，原来大哥压根没想害我，但我又实在不明白，赵何以又被人带走了呢，大哥说赵犯了罪，我何以不知道呢？
大哥说要送我到城里继续上学，听说城里人很精明的，想必到了那我便会知道那些个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