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随师父行医, 济世苍生!”
那年那月那日,他在师父面前跪倒奉茶,自此踏上行医之路。
他有一副极好的根骨,如习武练招,必然前途无量。然而他却只是念着入门誓词,晒着有些干涩气味的花草药材,将每一种细细品过知晓分量多少与药性大小。他面对着每一个人的劝说,固执地挺直着背脊,说:“我为医者!”
他背着一个小药篓游医天下,带着满袖的药香和一身的傲骨。
“我为医者,须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众生之苦。”
有人说,这世上最难耐的是寂寞。
他登昆仑山采一株雪莲,他潜冰泉寻一味沉香;他走过荆棘满地的荒岛,他踏过人声鼎沸的闹市。那道墨色的身影始终是孑然,始终是孤独,始终无人相伴。
难耐最是寂寞,难敌亦是寂寞。心若软弱,纵是铁甲亦难护。然而他却始终如一。望闻问切,他的目光从来沉静如水,他搭在病人脉上的手指从来坚定一如他那一声:“我为医者!”
“若有疾厄来求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
他在瘟疫肆虐的山村里行走,在泥泞的灌木中寻一味药材。他的衣袖上污泥狼藉,有偶然相识的人笑:“我算是知道为何你总穿黑衣了。”
人生一大乐事,为他乡遇故知。但这话之后如果加上“仇敌”两字,或许就该是人生一大悲事了。而在“仇敌”之前加个形容“受伤的”,却又该是一大乐事。落井下石,趁机报仇,寻常人作此念想再合理不过。他却说:“如果痛就忍着。”
——仇敌么?他能做的最大最狠的报复,也只是在针灸时,刻意选了更痛的一种手法。
仇敌第一次认真看他,也如每一个曾劝过他的人一样问:“为什么不习武?”
时光回转,他仿佛又面对年幼时一道道充斥着匪夷所思、不可理喻的目光,而他也一如当年,将下巴高高仰起,响响亮亮的一句:“我为医者!”
“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艰险、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
他的行李总是很简单。两件换洗衣物,纯黑色,沾染着陈年的看不太清楚的污迹。针灸包,几个装着药丸的小药瓶,一些微薄的盘缠,和一块空白的牌位。
那牌位并不真是空白的。
那是很多很多人的牌位。每一个如他这般的医者,目视着前方的病人,无暇顾及眼下,便就往往倒在一些本可以避免的障碍之前。有人救下了瘟疫中成千上百的人,却忘了给自己服一贴药;有人去高山上采药,却因心急等不得谁来援助,一脚踩空,落入深渊;有人在兽穴中发现一味奇药,文弱无力的人,却有勇气舍命一搏……
医者医者,医他人者。很多时候,他们救得了很多人,却唯独救不了自己。
他们就这样背着这块牌位,也背着历代医者的仁心之志。一人倒下,便由之后的人再接着。身死,而医心不死。
总是有这样的人,坚持着或可言可笑的理由。
他也许有一日也会在哪里倒下。但他知道,还是会有很多很多如他当年一样幼小的孩子,用稚嫩却响亮的声音说:“我为医者!”
……
是说书中自有颜如玉。能在书中遇见他,是缘;能够明了他的坚持,是分。这一场一见倾心,让我看到了一个医者的绝代风华。
问何谓医者?“我为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