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察觉到那个人异常的设定，已经是距离Sword Art Online公测仅仅半小时时的事了。因为在本职之外再添加程序员的工作也未觉吃力的缘故，我一向自认为在计算机领域很有天赋，然而如果要和负有天才之名的老师相抗衡依旧力不从心。因此比起入侵程序内部一探究竟，我选择了更为直接的方式——
“老师，您能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做这种设定吗？”将异常的部分指给对方看，我努力选择了最适当的语气询问。然而SAO的设计者却依旧纹丝不动，只是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
茅场晶彦是天才。于此同时，也是个前所未有的孤僻者。作为他的学生，我对这点再了解不过，因此虽然察觉到那冷笑较往常而言多了些许微妙的意味，我也只是静坐等他开口。
“你为什么觉得，这是我做的设定？”
——哎？什么为什么的，连登出按钮都没有，只可能是……
我一瞬间僵直。涌到嘴边的话语一瞬间被基本的逻辑思考击碎。
从常识上考虑，这只可能是个太过巨大的BUG。就算SAO连封测都已经结束了，也有程序员新手误删的可能。为什么我立刻判定这是老师的刻意设定？
——那是当然是因为，
我在察觉疑问之后很快找到了回答。
——如果是他的话。那个茅场晶彦的话……！
没有登出指令的全感官网络游戏。这对于那个茅场晶彦的意义我轻易就能想到。然而，涌上脑海的答案，使我一阵战栗，赶紧将其从意识中抹去。
深呼吸。
我摆出一如既往的学生神色，将那个我的共鸣压抑下，按照一个程序员学生理所当然的口吻回答：“如果只是BUG的话，我现在就把它修正了。”
老师皱眉。比起人类感觉上更像机械的冰凉的双眼终于看向我，表面的一层是嘲讽，而深层的部分我不愿去触碰。似乎察觉到我的躲避，他开口坦白：“没有修正的必要。你不是清楚的吗？这才是SAO、NERV GEAR的初始设定啊。”
……冲击着大脑的这股悸动，究竟是那个我的灼热还是这个我的寒冷呢？
我在两边摇摆不定，虽然试图开口说些什么，最终的成果却似乎只是几个空洞的口型。
茅场晶彦沉默着紧盯我。良久之后，他起身向外面走去。
“您要去……干什么？”麻木的声带终于勉强震动起来，我向着他的背影询问。
他的脚步一顿，回答道：“我要回去了。那个BUG或者初始设定，是要修正还是保留，是你的事。等到公测开始，我不会再留下空隙了。”
我看着茅场晶彦消失在门后，僵硬的身体自己转向电脑——老师的电脑。
没有密码。甚至连电脑自带的保密措施都已经全部被干干净净地卸下。然而于此相对的是，这台电脑已经完全断绝了互联网和研究所的局域网，甚至连无线连接都被破坏了。
——像是用来保存珍宝的密室……茅场晶彦故意留下一道门给我的密室。
这个蹩脚的比喻只在意识的浅层一闪而过，因为我从电脑的数据中发现了更加令我战栗的东西——
比起封测时，多了一个程序。其作用是，如果玩家在游戏中死亡，现实世界中的本人就会死。死于NERV GEAR的电磁波之下。
那个答案重新浮上我的脑海。
——我……必须阻止老师。
——茅场晶彦，果然是天才！而且果然和我……
我恢复——或者说重新陷入僵硬在座椅上的状态。两个自我相互争论不休，几乎要相互撕裂——
九年前，七年间，这两年的三个自我一一浮现在眼前。
哪一个才是……我？
灵魂回到了高中的办公室。生物老师认真地看着我问道：“你将来想做什么？”
“我想要……”
——我想要。
我最终将放在键盘上的手指收回。然后关闭老师的电脑，拆下我们两个的硬盘，以前所未有的冷静走出房间，关上门。
将灯光关闭的一瞬，手表开始震动。那是我之前设定的公测开始时的闹铃。当时打算要好好庆功一番，然而此刻我只是随手按掉了它。
将半开半合的门关上，我望着这扇我开关过无数次的门一秒，随即转身离开。
重要的东西我全部带走了，但是，也有什么东西，永远被锁在了里面。
我知道，我醒过来了。
02
茅场晶彦的房间很简洁，与其称之为房间倒更像是一个表达房间意义的符号，如同我在心底暗自给他的评价：比起人类感觉上更像机械。
我走过空无一物的玄关，直接开门进了他的卧室。不出所料，茅场站在那里等待着我。
我们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随即我问他：“你的理由，是什么？”
将我这个重刑犯保释，让毫无经验又年少的我和他合作，最重要的是，做这件事的理由——
“因为你大概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能理解我的人。”茅场回答，“然后，我有着无论怎样都想知道的东西。……京极君。”
他喊出了那个我遗忘多年的网名。因为一度沉迷京极夏彦而取的网名。
“以侦探之名犯罪，真是个有趣的名字啊。”
我忽略他的揶揄，询问道：“你想要知道的，是什么？”
茅场沉默半晌，反问：“你觉得，世界是什么？”
我没有回答，因为对方明显也不期望听到我的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