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张燕萍|编辑日期:2009-12-07 12:52:03|点击数: |发布:35
总是梦见老屋。
老屋在村子的中央。那是村的黄金地段,有一块小小的空地,种着几棵苦楝树,稍大一点的孩子便常常爬到树上摘苦楝树果。那是一种形似葡萄的果子,碧绿如翡翠,却不能吃,孩子们就用它作弹弓的子弹,打麻雀。空地旁边有一间很简陋的医务室,经常飘散出一股淡淡的药水味,只有一个赤脚医生,女的。小孩见了她都怕,因为不听话时大人总是说要把我们送到她那里打针。
入夜,暑气渐渐沉入河底。村人便大多团坐在苦楝树周围,自带一把小凳,或蹲或坐,神聊。医务室外有三条宽宽的石凳,人躺在上面,凉凉的,仿佛一天的疲累都会被带走。但大人们是不许小孩躺上去的,免得睡着了一骨碌翻下来。我五岁那年就因为向往那凉凉的石凳,不小心骨折了左手,“伤病员”了一个月。从此,我便不敢再躺到石凳上去玩了。
父亲有一张塑料躺椅,绿绿的,人躺上去,软乎乎的,不硌背。我养病那阵子,父亲特别优待我,让我躺了好些时候。平时,父亲经常把椅子支在弄堂里,我和弟弟妹妹就趴在两边听他讲故事。他能讲“三国”、“水浒”、“隋唐演义”等等,活灵活现,但父亲最拿手的是绕口令。父亲能绕很多口令,用本地方言绕,极富韵味,我至今还记得。“一只冬瓜摘来得来,壁里该的,两只冬瓜……”一口气竟能说到“十八只冬瓜”。于是,我们舌头也痒痒,也想绕绕,但一张嘴,就显笨措,只能讲两三句,最后就都是“的的的……”一片哄笑了。
不知不觉中,睡眼迷离起来,风也似乎渐渐逃遁,周围又有点热了,迷迷糊糊地被母亲赶着去睡。老屋很热,母亲手摇蒲扇为我们赶蚊子。半夜里,又出一身汗。恍惚中,父亲把我们叫醒,说到晒场去睡。父亲一手夹着席子、毯子、枕头,一手夹着弟弟,我和妹妹跟在后面。晒场那里有很多人,一顺溜排了一大块空地,席子一张接一张。前面有一台扬谷子用的鼓风机在吹,好凉快,我倒头便在凉风中睡着了,睡得很香。
从此,天一黑,我就扯上弟弟妹妹,捧着席子去晒场。那里可真热闹,一大群小孩追来追去,赤脚从这张席子跳到那张席子,不时传来男人们的几声叫骂,“汗又撞出,快死过来!”但孩子们往往不听使唤,还是奔跑着,尖叫着,发出快乐的叫声。黑暗里,总能看见几处火星一明一灭,淡淡的烟草味被风吹得四下散开来。到了快天亮,大伙便又夹着席子回家睡,因为这时候露水要下来了,人会受凉的。天亮一看,晒场又是光光的一块空地。
我已经好多年没回去看老屋了。据说那里变了很多,晒场那块空地没了,造了很多房子。家家都添置了电扇,还有人装了空调。看来,晒场的夜只能成为我记忆深处的一个小小的秘密。
上一篇:
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