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赵嫣萍|编辑日期:2009-12-01 15:36:12|点击数: |发布:35
云絮破壳缀暖香
来到慈城才知道,梅雨浸润的地方不止有杨梅,也有棉花。一个水嫩,是雨水的凝聚;一个绒白,是云絮的幻化。
清朝诗人胡德辉的《木棉》诗云:“苗烟迎冷节,梅雨趁疏檐。桃绽绒盈壳,棱深翠破尖。”
棉花,是注定要以花朵的形象绽放于世的。千万朵的白色从棉壳里怒放而出时,“百里棉乡”也使慈城成了一个好去处。
慈城水土——阳光充足,雨水丰沛,温和中包含水润,是棉花生长的难得温床。
春季来时,江南到处杂花生树,棉叶也在枝头低低飘摇。起初像婴儿的手,渐渐又像梧桐的叶,一波一波,有时也像旋涡。被那粼粼的气息熏染着时,生命的底气在骨节里蔓延升腾,满眼都是倾国倾城的绿色了。
棉叶的绿,不算流畅,沉甸甸的质地,却让棉田多了几分思想。
春天的阳光总归多情,在枝叶间穿针引线,不住地游走,棉叶的思绪便也随着雨水与清风在枝头栖落,被枝柯紧紧聚拢时,棉叶就要倾吐心声了。如童子的嘴,枝头渐渐爬满了小小的蕾。月夜里,人言花语,都是呢喃。薄唇开合间,轻悄细密,花色也就欣欣然绽开了。粉嫩、淡黄,一朵一朵,在枝头明媚地招摇着,棉田里处处擎放着春意。
棉花的枝杈像极了一棵树,果实便是对水土的最好报答。沉甸甸的棉桃,包裹着源头的汁液,浑圆、青涩、含蓄,柔软丰腴的慈城,像母亲,用自己的血肉喂养着儿女的身躯时,棉桃渐渐撑不住那饱满的负荷了。秋天的某一瞬,洁白的梦境破壳而出,南国的葱绿中,云絮坠落,土地放飞出满目的精灵。
经年被风吹着的地方,一到农历八月,翻天覆地的一片白。秋风拂面,送来棉叶青涩的气息,夹杂着“唰唰唰”的低吟,棉花脱壳而出。一朵朵简洁的花体,温美柔软,悠长的暖意要将人熏醉了。
那被一双双手托起的棉朵,在暮色的缝隙里,成了空间的特写:棉壳里释放着花蕊,云朵四散了,柳絮聚合了,芦苇风化了……为什么以花朵的形式而来,却不是花朵呢?有花的香气,是从地层里汲取的暖意;有花的容颜,是从枝叶上吮吸的美丽;有花的质地,四季里不可或缺的洁白,如果消失了,大地也不能叫大地,生灵也难以穿越寒冷的冬季。
呃!温暖应该是生命的感觉,这高于一般意义的追寻,在慈城终于有了答案。于是,眼前叠加着时光深处的影子——北方的故乡,如慈城一样丰润的棉花田,从遥远处飘摇而来时,暮色里似乎闪耀着星辰。
我的手,稚嫩而柔软,在童年的某一刻,伸向了这洁白。
那时,我跟着姥姥,还有与姥姥一样的一群人。他们的音容,他们的言语,他们的气息,在这样的劳动中,一天天涂抹着一个幼小生命的底色,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在若干年以后的很多日子里,一双眼睛多少次遥望着他们,深深地与他们对视;他们更不会知道,在很多个黄昏或者夜晚,一个身影多少次向着北方、向着土地追寻他们,倾诉着对他们的怀念。因为是他们,让我知道了,世上有一种感觉叫幸福——自然、简单、温暖,一如洁白的棉朵。也是他们,让我明白了,世上有一种情怀叫包容——温厚、淳朴、开阔,一如八月的土地。
一生中,无论身在何处,生命的意趣都不会改变,因为,有些启示足以相伴走天涯。
远离了故乡,远离了棉田,又经过许多时光的演变,生命的缝隙中,却总是透露出底色的光泽,这期间,就像儿时伸向棉朵一样,我的手伸向过土地,伸向过河流,伸向过天空;也伸向过黑暗,甚至渺渺的虚无。采摘过可触摸或不可触摸的一切——流水般的欢乐,落木般的萧然,留在了指尖,也留在了心间。但我始终知道,棉花的气息已渗入骨髓,喧嚣中的宁静,纷纭中的洁白,看上去虽然那般遥远,但只要早年的记忆不会磨灭,生命的季节就有幸福。因此,远在江南的我,依然故园情深——在我衰老之前,仍然会不断地伸出手去,向着干净,向着洁白,也向着漫天的云絮,缓缓走向生命的后园。
而慈城,给了我故乡同样的凭据,一路走来,命运的藤蔓上,也将缀满美丽的棉朵。
所以,我的故乡不止一个,凡我住过的地方都是故土,凡给我温暖的处所都有乡情,凡呵护我心灵的人都叫亲人……我渐渐明白了,“哲学就是随着一种乡愁的冲动到处寻找家园”。
家园使我无法摆脱故乡的影子,却让我始终记着来源与归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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