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王红元|编辑日期:2009-12-01 14:04:19|点击数: |发布:35
农 事
王红元
7月中旬,一望无际的稻田袒露着金灿灿的胸膛。人们的脸上泛着金光,带着醉意。从“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就开始酝酿的期盼,直等到如今才可以稍微松一口气了。开镰收割的日子,正在暑假里,我是躲也躲不过的。起先是觉得有趣,到田头给母亲送点心或早饭时,趁她大汗淋漓地坐在田埂上吃饭,便偷偷摸摸地拿起叉在黑泥里的沙镰,蹲下来照着别人的样煞有介事地动起手来。一个工作面有六行稻株,你需右手握沙镰,左手抓稻秆,从右到左,抓一棵,割一棵。成人的手把大,往往两行稻一次解决,并且结束时才放下满手的稻子。你只听得“沙沙”的声响,只见得稻行一点点往前推。走出很远,才见那人直起身子,望望身后,望望身前,颇有庖丁解牛“如土委地,为之踌躇满志”的成就感。一行行地割,安全稳妥,就是速度过慢。索性也学着大人的样,两行一并解决。只是中间还得转身放一次稻把。这样鸡啄米似的一前一后,一起一俯,三五行下来就支撑不住了。母亲见了,一通好话,说得人轻飘飘的。玩一会就回去了,也没有什么压力。后来的某个假期,母亲正式给我分配任务,那时就只有叫苦的份了。起个大早趁早凉就干。远处的稻田上笼着一片乳白色的雾,沉甸甸的稻穗上挂满了晶晶亮的露珠。黄绿相间的稻叶子很锋利,为了避免手臂划出血口子,得穿长袖衬衣。一趟下来,往往浑身湿透。手臂处是露水浸湿的,身子是汗水濡湿的。每当直起身子休息时,早晨拂面而来的风带来前所未有的凉意,就是如今的空调也不能给你这样的惬意。太阳一出来,诗意与惬意就随着稻田的闷热和太阳的炙烤而烟消云散了。比赛不起作用了,人的精神也倦怠了,直立休息的频率也高了,时间也长了。一不小心,小手指与锯齿形的沙镰刃亲密接触。稻田里一声尖叫,五分是疼痛,三分是夸张,二分是终于可以解脱的欢呼。但又不敢夸张,直等着父亲一挥手,就飞也似地逃离了。
夏收时节农村称作“双抢”,抢收,抢种。贻误了农时,就贻误了一秋的收成。一般说来,8月10日前后就要插完秧,又称之为“关秧门”。半个多月的时间,人们忙得像陀螺。打稻机轰鸣之后,为了赶着把秧插下去,需在半天时间里将铺在湿泥地上的稻草及时收起,拖到高地。晒干,就成了家里以后三个月的燃料。父亲将散落的草结成草把后又忙着干别的农活去了,我们兄妹俩负责将它们拖离。早稻时节的田地湿软不堪,踩着残留的稻根才不至于陷入烂泥拔不出脚。队上分配了各家的稻草数,就近的田埂也被划成了几段归各家堆叠稻草之用。离堆叠地较近的草先转移,到后来就路途遥遥了。两个孩子在灰蒙蒙的田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搬运着,空气是凝固的,耳旁时有蚊子嗡嗡,赶不走就打。回到家,父母还没有回来,两个散了架的泥人做了点简单的饭菜等着父母回家。稻草是农家的主要燃料。早稻草最好一气晒干,如果遭了雨淋,就变成了“红稻草”、“烂稻草”。草秆子软软的,烧出的火红红的,有点暗,一顿饭还没熟,灶堂里的灰倒是满了。
等插完了秧,父母下地去耘田,一遍、两遍……这边就命令我们去晒草。等露水已干,将一个草垛里的草一把把地在河塘空地、沟渠边沿晒开,倒还不难。中午时分要去翻晒一遍,是件苦差使。烈日当空,四下里都是热辣辣的阳光,逼得人睁不开眼。草分散在几处,有时相距一两里路。踏着烫得人脚底起泡的石板路赶去另一个目的地,不由得人加紧步伐。一次我就在这样的天气里中了暑,以后母亲就很少再让我干了……
说着这些话时,我与父亲正坐在空调房里,讨论着什么时候让我的儿子也去吃一番农活的苦。父亲说:“不为别的,吃点苦,做人才不会上轻下顶。”这样的话,父亲时常说起。其实,与父母亲相比,我的这些感受又算得了什么呢?他们曾经把它当作工作,当作养家糊口的经济来源。而我只是一个过客,略识得些许皮毛。不过,无论生活处境如何,我总希望自己就是那挂稻田里被阳光催熟的沉甸甸的稻穗,等待时光的镰刀收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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