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王红元|编辑日期:2009-12-01 13:59:39|点击数: |发布:35
黄昏即景
王红元
傍晚五点多,夕阳将它的金黄淡淡地洒了一地,现在正是下班高峰期。
公交车停靠在一个工业区,上来一对兄弟。弟弟与我课堂里的高中男生年龄相仿,衣着干净整洁,嘴唇周围一圈细密的绒毛,正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年龄。哥哥一张国字脸,眉头微微皱起,透出几分兄长的尊严。长袖长裤将他严严实实包裹起来。他可能是个机修工,年轻的脸上抹着几绺浓淡不一的机油污,像极油画中常见的劳动者的形象。那油污被他不经意地抹散开来,给稚嫩的脸平添几分成熟。两双手都细嫩挺拔,一双白净,而机修工的那双手纹理间侵入了黑黑的机油,连指甲缝里也嵌进许多黑色。
他们就近比肩坐下来。弟弟手里提着两只半透明的蓝色马甲袋,五六只青黄的桔子,六七个扁平的大块鸡蛋卷——他们上车的工业区门口的小摊贩上有售。许是饿了,哥哥小心地从袋里掏出一块蛋卷。让了一下弟弟,弟弟不吃,他才用沾着油污的手指掰下一小片,送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嚼着。忽又不放心地,站起身看看车内的站点指示牌,与弟弟指指点点轻声讨论着什么。金黄的夕阳散淡地洒在哥俩的身上,画面出奇的温暖与祥和。我听不懂他们的方言,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凭着两张安详、朴质的年轻的脸,一阵轻轻悄悄、平平静静的絮语,我猜得出他们目前的身份,也看得清远在千里或万里之外的牵挂他们也让他们牵挂的家。我甚至还能猜想到他们下车后有个聚会,一个简陋的场所,一群淳朴的老乡,一堆简单的食物,一次情真意切的交流与抚慰,还有一片黄晕的灯光。
想起也是夕阳散淡的傍晚,在一个机器声隆隆、沙尘漫天飞扬的建筑工地门口,一个边走边沉浸在手卷中的中年男子的身影闯进我的视线。他四十开外,清瘦,一身涤纶外衣褶褶皱皱,几绺头发如芒刺般斜挑出来,在微风中招摇。路面坑洼不平,满是工程车大而凌乱的辙印。他紧靠着路边走,无视来往的车辆与行人,顾自陶然一笑,那喧嚣的声响就这样消散在一个安静的文字世界里。我看不清那本书的模样,从纸张与印刷质量来看,应该是一本通俗的文学读物。他手里还提着两只半透明的蓝色马甲袋,装着三个饱满的馒头和赭红色的酱猪头肉。在这个喧闹的世界里,这个场面极耐人寻味。结束一天的劳作,回到家里的他桌上有物质食粮,手里有精神食粮。可以想见,在黄晕的灯光下,那个夜晚会是安宁而富有色彩的。
晚饭后,凉风习习。阴沉的天色被昏黄的路灯光照得愈发朦胧。马路上依然有行色匆匆的归家者。一个疲惫的中年男子骑一辆28英寸老式自行车,车身油漆斑驳,车兜里装着些建筑工具,车后座上搭着个蓝色的长条工具袋,鼓鼓地印着锤子、凿子的轮廓。车后座还驮着他的妻子,身姿已不再挺拔,粗朴的衣服沾满了污渍。她的身子往前紧凑,与丈夫热切地交谈。两人一路说笑着从我的身边经过,说笑声与吱嘎、吱嘎的车轴摩擦声落满了我的心田。生活对他们而言多的是辛苦劳乏,而他们的笑脸也灿烂如花,他们的笑声也爽朗响亮。他们在说些什么,在憧憬着什么?是今日的收获还是明日的打算?是回去喝一盅解乏的烧酒还是明年添置个新的家电?是给留守在老家的父母寄点钱还是过问一下淘气的孩子的功课?
我行走在习习晚风中,看天空用最后一抹光亮点燃许多人家的窗户,点亮父母弟兄、一家三口、还有行色匆匆的晚归者的生活。不管是高楼大厦还是低矮平房,每一扇透亮的窗户都盛装着寻常人家的寻常生活,一桌家常菜,一本书,一台电视,一次融洽的交流。它们是小溪汇流激起的浪花,那么朴实,那么真切。不管你是富豪还是平民,是高官还是普通百姓,是安守故土还是远游他乡,总会在每一个黄昏,听到家的召唤,家人的召唤;你也一定相信会有一片灯光,有一群家人,等着晚归的你给这忙碌的一天画一个圆满的句号,为明天的生活添一串省略号。
在一个寻常的黄昏,在一片次第亮起的黄晕的灯光中,我回家的步子变得轻快,我那颗装得满满的心,溢出几许对寻常生活、对家的感念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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