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一片明净的天

王红元

居公园一角，听戏迷的咿咿呀呀，或于斗室中捧一杯香茗，对一地阳光，欣赏一幅蒸发了生硬与浮华的书法长卷，聆听一段悠远绵长的古筝曲，你会神清气爽，皈依原始而纯粹的状态。

传统艺术形式，如地方戏，艺术手法单一，表演却纯粹朴实，观赏时使人恍然觉得接近了人类的初始状态，亲切，安详，自如，连心跳也平稳了许多。它们烙下了人类各个生长阶段的思想印记，是几千文明史打磨出来的独特的文化样式，散发着浓郁的地域气息与人文色彩，称之为人类文明的活化石并不为过。时间是个厉害的对手，它静默在历史的一角，待人精疲力竭时，才撇去狂躁与功利的浮沫，将纯真的人性投映在生命的底版上。没有人能胜过她的耐力，艺术也是如此。

评书，始于清初，是盛行于东北、华北地区的地方曲艺。上世纪八十年代，借助电波在全国流行。记忆中最有名气、听来最为过瘾的评书表演艺术家是刘兰芳。她的语言铿锵有力，有金属质感，恰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她中气足，干练中透着豪气，颇有大将风度。演说代表作《岳飞传》时，气定神闲、指挥若定，使我误以为她是一位英姿焕发的男士。评书多讲述朝代更迭及英雄征战疆场建立功勋的故事，颂扬了千百年来为中华民族所推崇的讲诚信、守忠义等优良品质。在历史故事的基础上，艺术家进行合理的艺术加工，强化了善恶的因果报应，表现了广大民众的道德理想。当这些历史故事与现实生活相勾连时，其中演绎的又岂只是历史？刘兰芳在传统长篇评书《精忠说岳》的基础上，与丈夫王印权一起重新整理，将《岳飞传》搬上了书坛。刘兰芳说演时，古事今说，赋予历史故事新的生命。该节目相继在几十家省、市电台播出，反响强烈。适逢十年浩劫结束后不久，国家百废待举，抗金名将岳飞忠心报国的感人故事大大地激发了广大民众建设祖国的热情。据说曾一度出现每当电台播出评书《岳飞传》，人们就纷纷赶回家收听的盛况。评书用说书这一艺术手段，把听众从关系繁复的现实生活抽离出来，让他们在色彩纷呈的语言艺术空间里，为人物命运的起落而或喜或悲，并从中汲取精神力量。当生活杂质这样地被古风吹起时，人们的心就变得越来越纯净，越来越坦荡，越来越明亮。

众多的地方戏曾经给我们的祖辈也会给我们以强烈的艺术感受，让人复归宽松悠闲的精神状态。“吼”了几百年的秦腔，表演朴实、粗犷，情感夸张，展现了西北人豪放、爽直的性格特征。京味十足的京韵大鼓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它节奏活泼，唱腔悠扬婉转，表演艺术家骆玉笙的一句“千里刀光影”，迷醉了大江南北的人。二百多年里，苏州弹词唱起软糯的苏州乡音，和着小三弦和琵琶的铮铮之音，听来如黄莺啁啾。为驱除疫鬼而跳起的傩戏，作为中国古代文化主神、战神、民事神三元结构模式的遗存，余秋雨这样描述道：“把人、神、巫、鬼搅成一气，在浑浑沌沌中歌舞呼号，简直分不清是对上天的祈求，还是对上天的强迫……涌现出来的是一股蛮赫的精神狂潮。”傩，反映了中国古代社会几个最基本的文明侧面。

在密集的人群与纷繁的世事中穿梭，连四季的脚步都纷乱杂沓了许多。光影变幻，色彩纷呈的流行舞台上，充斥着太多的颓废、伤感与被夸张了的愁怨，让人有“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牵强与突兀感。在这样的艺术氛围中，夏日的激情与冬日的冷峻被缩短与隐瞒了。亲近中国的传统艺术，在缤纷的油彩中品味历史、人性、伦理的体温，世界才会变得真实明亮，人性的本色才会光鲜亮丽。闲暇时，居公园一角，听戏迷的咿咿呀呀，或于斗室中捧一杯香茗，对一地阳光，欣赏一幅蒸发了生硬与浮华的书法长卷，聆听一段悠远绵长的古筝曲，你会神清气爽，皈依原始而纯粹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