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王红元|编辑日期:2009-12-01 13:50:11|点击数: |发布:35
爆米花
王红元
西风一阵紧似一阵,田地里只留下一棵棵稻茬,诉说着曾经的热闹与繁盛。背风的角落里,几枝翠绿的嫩草支棱着脑袋,好奇地探问着这个它过早降临的冷漠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变得清冷而萧索,而这颗心却像那支嫩草一般,细腻而更有知觉了。我想念老家灶堂里红红的火苗,还有夹在干燥的晚稻草中的稻粒,在火苗的灼烤中,噼噼啪啪地裂开了嘴,在浅浅的草木灰中耀眼地闪现,像是稻子开出的另一种花。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给父亲打了个电话:我想吃爆米花,非常想。
现在恐怕很少有人爆爆米花了。我得去问问看。
我不着急。吃到的很美,没吃到想着更美。
父亲很快就有回信了:我跑了几天,终于在一个村子里打听到了。他已经有几年没有爆爆米花了。我一口气爆了两大袋子,马上给你送来。
现在,这满满的两大袋子就静静地放在我的眼前。父亲顶着冬日的寒风,骑着老式的自行车,走街串巷才访着。还不好意思告诉人家,只说是外甥嘴馋,想吃爆米花。父亲就是父亲,多大的女儿,还想尽办法当花一样宠着,惯着。我满足地看了几眼,你那外甥倒不喜欢,你的女儿馋。这种传统的小零嘴,曾经喂馋了我们的嘴,而今馋了我的记忆。
那痕迹细密的一定是用大米爆的,那大如耳轮的一定是用年糕干爆的。不管是哪一种,我都喜欢。
我打开袋子。可真香呀!那香味幽幽的,就是储存在记忆深处的味道。爆爆米花的那个黑脸膛汉子大声吆喝着:“放炮!”“砰!”我们松开紧捂耳朵的双手,湍急的气流搅和得满世界都是鲜活的香味。满满的一笸箩爆米花,盛开在物质贫乏的年代里,莹白如玉。抓一把在手,松脆不沾手;忙不迭送入口中,香香脆脆直让人停不下手,住不了口。再看旁的几位,吃得满嘴都沾着爆米花粒,还嘻嘻哈哈地嘲笑别人。记忆真够美的。这样的饕餮大餐一年中能享受几次?一斤大米,一毛二分工钱,一小袋糖精,几把柴。这些奢侈的物品在刚能果腹的年代里不是谁家都拿得出来的。
晚上,我半躺在床上看电视。我装了一小袋爆米花,学着小时候的吃法,一颗一颗往嘴里送。一嚼,一抿,化在口里,只余淡淡的香味。这是最节省的吃法。男孩子吃得急,像猪八戒吃人生果,像夏日里的疾风暴雨,吃完了只留些印象。而一样的分量,女孩子吃得慢,过程长,边吃边回味,惹得哥哥弟弟们后悔,馋得咽着口水,恬着脸要再分一杯羹。现在没人跟我争抢,我慢悠悠地似乎是在欣赏我记忆中的美丽生活。
第二天,我装了两袋子给办公室里的同事吃。
这是什么?爆米花。真稀贵!进来的人都一脸惊喜,恰似遇上了多年不曾谋面的老友。打开袋子,小心地抓上一把,边吃边不住地点头,真好吃,真好吃。看他们的表情,陶醉的感受远胜过食物带来的享受。就在几天前,我带了一包油果,那也是我们孩提时难得吃到的零食。我这办公室进出的人很多,只一会儿,一包油果被吃了个底朝天。吃着的还在回味,没吃着的还在埋怨。这些不起眼的小零嘴,放在超市的角落里,走过看见了,顶多多看两眼,要买来吃,还真需要点勇气。买来吃了,或许留在记忆里的美好形象会因此荡涤殆尽。周容在《芋老人传》里说,以前吃着又香又甜的食物,后来再感觉不出这样的滋味了,是因为时间、物质状况以及人所处的地位发生了变化。这并不奇怪。但要是因此而弃了糟糠之妻,抛了患难之交,丢了做人为官的原则甚至是民族气节,就关乎为人的节操,就要为众人所不齿了。这样看来,这小小爆米花倒成了人生的试金石了。
我不知道爆爆米花是谁首创的,但是当我抓起一把爆米花往嘴里送的时候,我忽然笑了:许多杂粮都可以爆成米花,当平凡的它们置身于密闭的压力容器里,经过高温的灼烧,就会爆成备受众多草根阶层钟情的米花,开在记忆中最肥沃的土壤里。其实,我们又何尝不是一颗爆米花呢。只要有相应的条件,平凡的我们也会在现实的高压锅里爆成一朵生命的米花,释放出淡而悠远的香味。这或许是我吃爆米花品出的又一番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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